周末,桂林的风已捎来冬的凉意,晨雾裹着指尖的寒,却裹不住午后的晴朗——像老天特意给这冬日开的一扇暖窗。看到这么好的天气,夫人催着我与朋友一起前往桂林竹江码头附近的乌桕滩去玩。

　　来到滩涂,红底白字的“乌桕滩欢迎您”先撞进视野,背后的三角梅燃着簇簇艳色,连风里的水汽都浸了暖意。过了绘着相机与帐篷的“探索乌桕滩”拱门,滩上的乌桕树便铺展开来,成了初冬最张扬的笔触:叶尖是胭脂红,热烈得像燃着的火；叶心还凝着浅青,是秋末不肯褪去的余韵；斑驳的黄晕在红绿间温柔过渡,像谁把调色盘打翻在枝头,又用指尖细细晕染,层层叠叠,把冬天的层次感酿得愈发醇厚。

　　下午四点的光正软,把远处喀斯特峰林晕成淡墨色的剪影,而滩上的乌桕树,恰是这剪影前最浓艳的着色。抬头时先被天惊住:云是碎碎的絮,白得发绒,嵌在泼开的靛蓝里,风一吹便漫成丝缕,落进漓江时,水便成了透亮的镜。凑到江边细看,鹅卵石在水底铺成浅灰的纹,云的碎影、峰的淡影、树的红影黄影,全浸在这一汪清绿里,红的热烈、黄的温润、绿的澄澈、灰的沉静,连阳光落下来,都在波心晃成碎金,把山水树影揉成一幅流动的画。

　　刚踏入滩涂,就撞见一场“牛群的归程”。一群水牛从林子里踱出来,踩着碎光往村子去,队伍慢悠悠扯成一道线。它们踱到溪涧边时,天的蓝、云的白恰好沉在水里,乌桕叶的红与黄泼在水面,牛群的影子便浸在这五彩斑斓里,连蹄子掀起的涟漪都晃着碎星。

　　坐观光车往滩心去,石路颠得人有点晃,眼却舍不得挪开。逆光里的乌桕叶最是惊艳,阳光从叶隙扎进来,把红色滤得透亮,像枝桠上燃着细碎的火；黄色的叶片则泛着暖光,像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金箔。我们三番五次跳下车,踩着鹅卵石往林深处钻——新补的树苗叶色更嫩,红得娇俏、黄得明媚；老树枝桠更遒劲,红得深沉、黄得厚重,青绿色的残叶点缀其间,三色在风里轻轻碰撞,碎叶落在肩头,像秋递来的、写满诗意的小笺。

　　再往里面走,漓江忽然铺展得更宽,把两岸的乌桕林、远处的峰林都揽进怀里。天的云像攒足了劲美:成团的棉絮浮在高处,丝缕的轻烟缠在峰尖,全被漓江妥帖接住。水是软的,把天的蓝揉得更润,把云的白浸得更透,而岸边的乌桕树,正将红黄相间的枝叶探向水面,像是在与江水低语,枝叶的倒影浸在碧波里,红的更艳、黄的更亮,与远处青灰色的峰林相映成趣,构成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。

　　来乌桕滩休闲过周末的人不算少,三五成群的人们铺着野餐垫,身后是成片的乌桕林,抬头便是山水相依的景致；大人追着孩子跑,孩子的笑声惊起林间雀鸟,掠过红黄相间的枝头,落在漓江上；一位广东来的游客举着相机对着树与江的相接处喃喃:“原来漓江不光能坐船看,还能踩着石头,看这红树绿水的秋冬盛景。”他说自驾来桂林,本是为了旧年船游时瞥到的岸景,朋友一提乌桕滩便寻来了,如今被这林的艳、这石的静、这水的柔、这慢悠悠的牛群绊住了脚,“住在这里,天天都能赏到这般仙境吧?”

　　归程时,手机相册已装得满溢,指尖的寒早被暖光与满眼的色彩焐热。回头望,乌桕滩的红在暮色里渐柔,黄在余晖中更暖,漓江的波还晃着树影与峰影——去年洪水曾漫过这滩涂,如今新树抽枝、旧林焕彩,连这天的云与水,都把灾难后的温柔,酿得更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