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,迎着清爽的晨风推开窗的刹那,一缕缕桂花香便顺着风溜进了房间。又到桂花飘香时——院子里那棵老桂花树,枝桠斜斜探过檐角,细碎的金粟子似的花朵缀满枝头,像谁把星星揉碎了,撒在墨绿的云絮里。

　　桂花是中国传统十大名花之一,清可绝尘,浓能远溢,既可提取芳香油制成桂花浸膏,也可泡茶待客,还能用来制作糕点,酿造美酒。农家门前栽种的桂花,既能美化庭院,还有“两桂当庭”“双桂流芳”“蟾宫折桂”的美好寓意。

　　在我生长的小山村,田间地头、门前屋后随处可见桂花树的身影。小时候,我常常跟着母亲在家门口敲桂花。敲桂花的时候,母亲先把家里的雨布、油纸之类的在树下铺好,再用长长的竹竿轻轻往树上敲,那些金色的小精灵便簌簌往下落,沾在她的蓝布头巾上,也落进我的粗布口袋里。一会儿,树下的雨布上就积起薄薄一层金雪,空气里浮动着甜丝丝的暖意。母亲把新收的桂花拿到集市上去售卖,换了钱,奖励我一些文具和小人书之类的。因此,儿时的我年复一年地期待着桂花盛开的美好时节。

　　师范学院毕业后,我返乡回到村里的小学任教,校园里也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。每年秋季学期开学后,满树的桂花让空气里浸满了甜香,学生们总爱在课间围着树打转。桂花开得正稠时,我带着几个男生去敲桂花。竹竿敲下去,“桂花雨”落在他们的书包上,也落在我插着红笔的口袋里。我们把桂花拿到镇上卖掉,换来的钱买了不少笔墨纸砚。孩子们趴在课桌上写字、画画时,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,总让我想起桂花落在书包上的轻响。在乡村学校任教的那些年,我喜欢在闲时研墨写字画画。办公桌的抽屉里常年摆着个粗瓷砚台,每当批改作业累了,我就去树下捡些落在石板上的桂花,顺手撒在砚池里,待到有闲写字或画画时,墨锭在水中研磨,桂花便在墨色里慢慢舒展,像浸在夜色里的星星。偶有调皮的花朵,不受束缚地从砚池里“跳”出来,落在我刚刚用红笔批注的“优”字旁边,倒像是给那份认真盖了个香薰的邮戳。

　　如今,我已离开乡村学校多年,案头的砚台依然在,只是很少再研墨了。偶尔翻旧物时看见那个装过桂花糖的陶罐,掀开盖子,仿佛还能闻到混着灶烟味的甜香。虽然我已在城市定居多年,但每当秋风穿过阳台,总会恍惚听见熟悉的簌簌声——是母亲的竹竿敲在枝桠上的轻响,是学生们浸在桂花香气里的欢笑声,是桂花穿过岁月、轻轻落在砚池里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