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下的河面是极美的。我每每站在河堤上,看着那一片金红,便觉得人生如此美好。

　　河水从西向东流去,不知疲倦,也不知所终。白日里,它泛着浑浊的黄色,夹着泥沙,卷着枯枝败叶,匆匆地赶路。待到夕阳西下,它却忽然变了颜色,仿佛一个粗鲁的汉子,忽然披上了锦绣的袍子,显出几分温柔来。

　　河面被晚霞染红的时候,最是好看。先是淡淡的黄,继而转为橘红,再深下去,便成了血一般的颜色。这红色又映在水波上,被水纹扯碎了,散作千万点金鳞,忽明忽灭。偶有鱼儿跃出水面,激起一圈涟漪,那金鳞便更活泼地跳动起来,竟像是有了生命。

　　河对岸一座钢铁工厂,高炉每日向天空排出白色达标的水汽。每当晚霞浸染天际,那缕缕烟霭便悄然融入了暮色。霞光为它镀上一层温柔的紫晕,袅袅升腾,竟自成一副流动的画卷。我想,世间万物或许都有属于自己的时刻——在光与影恰如其分的交汇处,连最寻常的尘世烟火,也能绽放出诗意的高度。

　　河上偶有船只经过。小渔船的马达突突地响,船尾拖出一道白色的水痕,将河面的金红搅乱。大货船则沉闷地驶过,掀起波浪拍打着堤岸。船上的人从不抬头看晚霞,他们或是低头整理渔网,或是忙着操纵船舵。美对于劳碌的人,是一种奢侈。

　　我曾见过一个老渔夫,独自坐在小船上,在晚霞中垂钓。他一动不动,仿佛与船、与河、与晚霞融为一体。我站在岸上看了他许久,他竟始终未曾发觉。

　　河边的柳树,在晚风中轻轻摇曳。它们的影子倒映在河面上,被水波扭曲,时而拉长,时而缩短,像是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。柳枝间有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,它们对这晚霞似乎毫无兴趣,只顾着在枝头跳跃觅食。

　　晚霞最美的时候,也是最短的。不过十几分钟,那金红便渐渐褪去,转为暗紫,继而沉入黑暗。

　　晚霞,日日不同,又日日相似。它美得惊心动魄,却也冷漠至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