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11月,东北迎来第一场冬雪,朔风凛冽,白雪皑皑。在另一头,我的家乡——广西扶绥县,暖风微醺,碧空如洗,却已进入砍甘蔗熬制红糖的繁忙季节。

　　“扶南甘蔗甜如蜜,杂以荔枝龙州橘。”这是唐朝诗人李颀笔下的甘蔗。唐朝时的扶南郡治所就在我的家乡。家乡位于亚热带地区,温暖湿润,山地丘陵居多,非常适宜种植甘蔗。甘蔗已然成为家乡父老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。

　　甘蔗在春节前后种植,经过壅土施肥剥叶,立冬后就可以收成。放眼望去,甘蔗林一坡挨一坡,一片连一片,犹如蛇行般的样子,爬上了山坡,又滑下了山脚,东看不到头,西望不到尾,给家乡铺上了翠绿色的汪洋大海。大海的尽头与蔚蓝的天空交融,分不出哪里是绿哪里是蓝。

　　砍甘蔗是干农活的一件大事。需要排队等号,拿到号才能砍甘蔗,时间紧任务重,单门独户难以完成。这次你来帮衬我,下次我去帮衬你,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互助合作的关系,左邻右里更加亲密无间。

　　小时候,我帮忙烧火做饭,父亲炒菜。中午,我提着水壶,母亲挑着一对装满饭盒的箩筐,前往甘蔗地里送饭。我隔着老远就喊,开饭了,开饭了……乡亲们笑意盈盈,放好手中镰刀,接过饭盒,有的席地而坐,有的半蹲半坐,边吃边聊。吃完了休憩,一会继续干活。媳妇们挥舞手中的镰刀,嘴巴没闲着,东家长西家短,忽而一阵咯咯笑;弧光一闪,甘蔗一行一行齐刷刷倒下,切断蔗尾,码在一处,根数凑齐了就捆成一捆。

　　中学放寒假,我们兄弟几个,肩扛手抱,把甘蔗一捆一捆装到牛车里,码齐整,绑牢,运到公路旁边卸车,堆叠成一个甘蔗垛。用牛车运甘蔗讲究把式。上坡时,一人牵牛,一人手里随时拿着两块砖头,牛吃不住劲就马上用砖头楔住轮毂,再合众力推上坡。下坡时,老牛有经验,头低屁股撅,挺住蹄缓缓下坡。要留意小公牛,下坡时可能会撒起野来,此时驾车人要勒紧牛缰绳,一边吆喝“吁——”,一人帮忙按住车辕,另一人拉着鼻拘儿,一派繁忙的刹牛车景象。等到下了坡,大家才松一口气,对刚才的惊险场面一笑而过。

　　晚上,家里就热闹了,来帮忙的都请来吃晚饭,把酒话桑麻。这家掰着手指头,算甘蔗今年收成50吨,喜滋滋打算明年多种五六亩。那家认为甘蔗会涨价,家里老小不愁吃穿,来一趟北京全家游。你一言我一语,农家院落里的欢声笑语,仿佛吹皱了一池冬季的夜晚,泛起阵阵涟漪,荡漾开去;再来点自酿米酒,品尝甘蔗胡萝卜焖羊肉,滋补暖胃又清甜,甜蜜的生活画卷似乎在人们眼前伸展开来……

　　“蔗”里的风光旖旎,“蔗”里的时光流连,“蔗”里的事业甜蜜。想家的时候,我就买一根甘蔗,边嚼边品,心绪却翻山越岭,跨江过河,置身于浓郁清甜的青纱帐,乐而忘返。